在绝大多数情况下,暮夜森林的早晨都是清爽宜人的,又是在秋天这样天高气爽的季节里,吹着晨风,总会让人有一种放松心情的感受。
白夜缠着自己手上绑紧了的绷带,即使他并没有拆开过,但是他还是经常去再缠两圈或者重新绑紧一次,防止绷带散开来。
安然则抱着一柄黑色长剑,紧紧的跟着白夜的步伐。她将那柄破损了的木剑背在身后——即使白夜说会再做一柄木剑,但是安然还是没有把它丢掉——手中抱着黑色钝剑,用绷带将剑身绑了起来。她绑的很仔细,很认真,但是并不专心,她每缠两圈,就要抬起头看看前面的身影,即使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迷路的安然了。
“白夜大人,昨天……您让我去击杀的巨蟒,安然不是它的对手……”绑好绷带后,安然率先开口,她不知道如何去组织语言,因为她的心里其实有很多问题,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问,或者说不知道该不该问。她总是觉得,如果提出自己的疑问的话,就像是在质疑白夜的决定一样,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的事情。
这些且不论,没能完成白夜交给自己的任务也令自己感到沮丧,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可以帮到白夜的人呢?恐怕安然又在想这类问题了吧,但是她低着头,看不到表情,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样的神情呢。
“如果你能杀了它,你会怎么做呢,安然?”白夜并没有接过安然的话题,转而抛出了自己的问题——安然会怎么做呢?
在安然昏迷期间,巨蟒和白衣女子的对话已经完全映入安然的眼帘了,即使不知道前因后果,恐怕安然也能明白,白夜让自己来到沼泽地,并不是单纯的去杀死一只巨蟒这样的理由,更别提是不是想要改善伙食什么的了——说到这里,白夜大人的口味没有很大的变化真是太好了——安然如是感叹道,因为如果白夜的口味发生了较大的变化,那么狩猎的难度也会相应增大吧,即使这绝不是自己会嫌弃麻烦的理由就是了,只是这样会大大的降低效率。那就不不是安然想要见到的了。
回过头来,思考白夜的问题。凭借三年以来与白夜的相处,以及安然对白夜的态度,安然做出的选择实在不难猜测,她会毫无疑问的斩下巨蟒的首级,但是安然第一次犹豫了。
看到犹豫着,思考着的安然,白夜悬着的心悄然放下了一些。只要去思考,就是一件好事,不管答案是什么样的,起码安然还没有失去最基本的自我判断,这就足够了。接下来只要等着安然的答案就够了。
两人仍旧走在这条路上,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往哪儿的,安然现在没有心思去思考那样的事情。白夜也没有过多解释,安然也只要跟好眼前的少年就可以了。
走到半途,安然发声了。
“安然会杀了它的。”安然如是说道,她目光坚毅,十分肯定地说。这是她拷问自己的内心后得出的结论。
“为什么呢?即使不了解全部,但是安然你也应该知道一些它和那个女人的故事了吧。”白夜偏过头来,问道。
安然坚定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,她回到到:“确实,那只巨蟒的所作所为也许会让我有些触动,如果我只是路过的话,是绝对不会向它出手的。”
说到这儿,安然顿了一下,看向白夜,“但,这是白夜大人的命令。”
白夜叹了口气:“安然,如果没有我的命令,你为什么不会向他出手呢?”
安然想了想,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。
“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说辞将你感动了吗?觉得巨蟒为了她而做了这么多很不容易?觉得那个女人最后的醒悟让你深受感触吗?”白夜的语气仍然是那么平和,但是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却开始有些不一样了。
安然小心翼翼的点点头,她也意识到眼前的白夜似乎有些不一样。
白夜回过头,眼睛中没有一丝色彩,看着安然,一字一顿的说道:“那么,死去的八百只生灵又如何呢?”
这句话仿佛一柄巨锤,狠狠地锤在了安然的心里。那八百只生灵的魂魄仿佛围绕着安然,向她叙说着自己当初是如何如何被残忍地杀害,然后又剥开血肉,取出心脏的。
“它们死了,为了青花而死去,也没关系吗?”白夜继续追问道。
安然摇摇头,她并不是在否定,而是不知道。
没关系吗?不是的,但是,应该是青花错了吗?
回想起青花笑着说杀死自己的情景,安然没了主意,她看向白夜,她目光中带着恐惧与错乱,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寻求保护。
安然伸出手,抓住了白夜的衣角。
白夜停下脚步。
仿佛睡梦中惊醒一样,安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,惊吓着松开了手。她小心翼翼的看向白夜。
白夜回过身来,反而追上去拉住了安然松开的手。
安然的手很细腻,无论是看上去,还是白夜拉住后得到的触感上的反馈,都足以得出这并不是一只长期握剑的手的结论,即使安然的战力已经远远的高出常人了。
“再多相信我一点,安然。”眼前的那位大人这样对自己说道。
我是怎么了,我刚才的行动,是在排斥白夜大人吗?
难道,我居然没有听白夜大人的话吗?
这是绝对不可能的!因为明明,接受我的,赋予我新生的,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啊!
安然默默低下头去,但并没有收回被握住的右手。
她又开始回忆起,自己那一剑刺出,穿透青花胸口的那个瞬间,青花脸上露出的微笑了。
她为什么要笑呢?她笑的话,不就代表着自己做错了吗?不就代表着自己成为了那个去根据自己的心情来裁决别人,来断定别人生死的人了吗?
……
黑色的云聚拢着,雷电在疯狂地怒吼着,凶猛的火焰在狂暴的燃烧着,它仿佛要烧尽这片世界,它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存在。
小孩的哭喊声,中年人手中的刀枪剑戟碰撞发出的响声,老年人倒在血泊的声音,嘶哑着的狂笑声混合起来,充斥着这片天地。
黑色的身影所及之处,万物生灵化作血水,它们露出狂笑,它们尽情的享用这场盛宴,这场盛开在地狱边缘的杀戮盛宴。
一滴水溅落在地面上,那是一滴泪水,那是一滴充满着迷惑、痛苦、绝望的泪水。
为什么会发生眼前的一切呢?明明在刚才,一切都还和往常一样。
大大的眼睛里,是一双漂亮的像宝石一样的蓝色瞳孔,那瞳孔里映照着的,是黑色的身影的狂舞。
任意的厮杀,狂笑,就像享乐一样。
……
自己也是那样的人吗?
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刀,它狠狠地扎入了安然的心里,将厚重的伤疤重新撕开一道口子。
秋天很冷,秋天的风更冷,何况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。但即使如此,也不至于让安然的身体颤抖至如此地步。
一丝温暖在手掌处传来,它默默地温暖着安然冰冷的身躯,和冰冷的心灵。她抬起头,看向仍然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的白夜。
“你和那种东西是不一样的,安然。”白夜柔声说道。
“它们没有思想,也没有灵魂,它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它们是魔物,没有理智,更不用提人性。它们的杀戮没有目标,没有目的,也没有意义。”
“你不一样,安然,你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保护我,是为了执行我的命令。不要拿自己和那种东西去作对比。”
“可……白夜大人……我……杀了那个女人……我是不是做错了……”安然的情绪稍显稳定,她现在急需一个回答,急需一个对自己行为的评定——来源于他的评定。
白夜将蹲在地上,还微微颤抖着的安然拉起来,拍了拍她裙摆粘上的尘土,正看着她的脸。
“杀戮是没有对错的,安然。”白夜轻声说道,他将目光又移向远方,移向西边的远方。
“如果我们杀死了她,就是我们错了的话,那么我们已经错过太多次了。”
“我们杀死了多少生命?为什么只有杀死她是做错了?她是特殊的吗?对我们而言是特殊的吗?不是的。”
“相对的,即使并不是直接由她本人动手,但她也间接杀死了八百个无辜的生命,她做对了吗?”
“安然,这个世界是没有对错的。没有人有权利去评定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,做出的与自己无关的事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,而我们对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,其他人也没有权利去评定我们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。”
“只要,我们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就可以了。”白夜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,越说越慢。
“准备……?”安然不解的问道。
“是的,杀人者,只要做好被杀的准备,就没有对错了。”白夜如是说道。
当你杀死一个人的时候,如果你想逃脱杀戮所需附带的责任,那么当你被杀死的时候,你也没有怨恨的权利了。
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,无论是杀戮,还是一切的作为,都是如此,对错如此。
……
无言的路,走到了尽头,白夜走在前面,安然双手抱着黑色的钝剑,走在后面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泊,湖泊在黄昏的映照下展现着非同一般的景色。
白夜静静地看着湖泊,不知道在想着什么。
安然静静地看着湖泊,她的神色已经平静许多。
是啊,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,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。随时去死的准备也早就做好了,那么,自己还有什么可迷惘的呢?前方的路也许会很难走,但它并不难寻找,因为有一颗星,永远的挂在天空中的那个位置,在指引着自己呢。
我的人生不会再有迷惘了。
安然这样对自己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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